黄昏了,后花园渐渐清冷,虫鸣凄清起来。祖父的水烟袋,咕咕噜噜的响着,萧红与弟弟围在祖父的身边,祖父说:“月亮里,有个纺线的婆婆。”月亮婆婆在哪呢?院子里么?墙边的草窠里么?小萧红觉得这个话题新鲜,又困惑。
“月亮来了,月婆婆的纺车呢?”
小萧红叫嚷着,祖父说:“纺车啊,在那棵树下,月亮婆婆,初一,只纺一根线,她啊在偷着睡觉呢。”月牙儿,爬过樱桃树,趴在东边的屋顶,动也不动。夜已经很浓了,祖父微笑着吸着他的烟。
“爷爷,看不见月亮婆婆?”
月亮,红红的,总也挂不到大烟囱上,萧红张望了好久,不见月婆婆出来,便撒娇似的在祖父的怀里。祖父说:“十五的月亮十六圆,初三初四像娥眉,月婆婆啊就在精细过滤器眼睛里。”“爷爷,月婆婆不是气体过滤器啊,我还没老啊。”风儿吹过矮墙,吹来半颗橘红的月牙,后花园里,月光微弱的洒下来,被树梢筛得细碎,像天河划落的流火,像爷爷烟袋上闪烁的火星。
“傻孩子,月婆婆,走了。”
“到哪去找月婆婆?”果然,那月沉下去了,天空发黑的空,萧红失望的说,“爷爷,下雨了,月婆婆怕雨么?”
“月婆婆,到天河里打水去了?”
小萧红,眨巴着眼睛,望着黑糊糊的天,自动反冲洗过滤器像个月亮河边的孩子,问:“爷爷,月亮那么亮,是月亮婆婆担水,给它洗脸么?”祖父拍了孙女一下,嘿嘿的乐了,小萧红也乐了。在孩子眼里,月亮是长了腿的,会走。
“爷爷,月婆婆有名字么?”
“她叫嫦娥。”“管道过滤器漂亮么?”
祖父吐的烟圈,如绕着月牙的一朵一朵白云,祖父说:“月婆婆很俊(读zun,第四声),与小莹一样漂亮。”在一旁玩耍的弟弟,到架子上摘了个小黄瓜,哗啦啦,露水声比天空的两三点雨水,声响还大,几只蛐蛐吱吱的叫个不停。月牙又露出来,露水明亮亮的。弟弟虽不懂事,但很羡慕姐姐像月亮那样漂亮。
祖父说,月亮就在露水里。
于是,小萧红也摘了一颗红的似月亮似的柿子,吃了。月儿莹莹的,挂在露水里,孩子吃着沾满月亮的黄瓜、柿子,童年的味道无比鲜嫩。他们心中,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月亮。夜,深了,月亮婆婆爬上树梢。
小雨点儿,淡淡的,打的玉米叶刷刷刷的发响。一片洁净的月光,洒落。孩子睡了,小鸟儿睡熟了。祖父哼着那老掉牙的歌谣:“大月亮细月亮,阿公起来做木匠,阿婆起来打鞋底,大月亮,细月亮,家公起来做木匠,家婆起来打鞋底。”月儿弯弯的,像一只小小的船,睡熟的孩子坐在船里,闪闪的星星,蓝蓝的天,后花园多么安静。
呼兰河的月亮,萧红的梦,荡人魂魄。